六月底,悉尼的夜,寒风刺骨。蓝山在阴霾中无声无息地迎来了2018年的第一场雪。
“叮铃铃”,可恶的催命的似晨钟暮鼓的闹铃,刺耳地响起。皮特张从香甜的睡梦中惊醒。他按下闹铃,不急于睁开眼睛。凡人之醒也,先醒心而后醒目。躺在一旁膀大腰圆的太太肉丝(Rose),不满地在被窝里蹬他一脚,嘴里嘟囔:“天天这么早把人闹醒,真讨厌!”皮特张心里暗骂,嘴上却不得不温言软语地轻抚安慰。穿起衣服,洗漱完毕,拿出冰箱里昨晚准备好的早餐和午餐,塞进书包,蹑手蹑脚地溜出房门。
早上七点钟,晨雾缭绕,屋顶和草坪结了一层厚重的银白色的霜。公交车站的砖墙旁边,站着一个姑娘,双臂抱肩,跺着双脚,瑟瑟发抖。皮特张裹紧大衣,一路小跑到车站。他环顾四周,只有他们两个人。“Hi,早!”皮特张试探性地寒暄。“先生早!”姑娘一口嗲声嗲气的台湾普通话。“你是台湾来的?从来没有见过你。住在哪栋房子?我是这趟车在这一站唯一的乘客,已经很久了。”皮特张冻得舌头发硬。“我就住在街角,前天刚到悉尼,现在去城里的语言学校上课。Homestay的房东要我自己坐车去,我又不认得路……”姑娘双颊愈发通红,欲言又止,几乎垂下泪来。“你学校在什么地方?”“Kent street, 靠近QVB。”“别担心,你中了六合彩。我公司办公室就在那附近,你跟着我走吧!”“真的?多谢关照!怎么称呼您?我叫夕锦。”
公交车冲破浓雾,“嘎吱吱”停在眼前。一路上,皮特张口若悬河,吐沫星子四溅,向夕锦介绍着悉尼的风土人情。夕锦眨巴着大眼睛听着,时不时小心提问。一个小时的车程,转瞬即逝。把姑娘送到学校的楼门口,两个人寒暄分手。接下来的日子,隔三岔五,皮特张早上就会在公交车站遇到夕锦。两人一路说笑,相处愉快。皮特张并无非分之想,只是怜香惜玉。这个和自己女儿年纪相仿的台湾姑娘,一个人背井离乡来到这个陌生的城市寻找新生活。她瑟缩的身影像一面镜子,看到她就仿佛看到刚来澳洲的自己。和夕锦聊天,人到中年形若槁骸心如死灰的皮特张,似乎重回玉树临风的青春少年。有几次,夕锦听皮特张喋喋不休,忍不住哈欠连连,她说永远倒不过时差,整日晨昏颠倒,然后旁若无人地拉着皮特张的胳膊,众目睽睽之下斜靠着他,就像女儿靠在父亲的臂弯,香梦沉酣。皮特张有些心猿意马,惴惴不安。转眼几个月过去,冬去春来。一天早上,夕锦准时来到公交站。她换了夏装,薄施粉黛,手里提着一盒点心。皮特帐衣着整齐神采奕奕地走来。“皮特早。”她笑容依旧灿烂。“这么早就去上课,知道用功啦,呵呵。““我的语言课通过了,马上可以进大学。我在悉尼大学旁边找了新的住处,今天就搬走,我是特意来向你告别的。谢谢你一直以来的关照。这盒凤梨酥,是我从台湾带来的,不成敬意,请笑纳。”皮特张的笑容有些勉强:“祝贺你成功走出了第一步!凤梨酥就不必了,举手之劳何足挂齿……”夕锦不由分说,把凤梨酥塞到他怀里,兴高采烈地转身去了。
路上,皮特张忍不住打开点心盒,拿起一块凤梨酥放到嘴里,他想尝尝正宗凤梨酥的味道。
作者:悉尼 梁军