Friday, June 6, 2025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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人间情味

朋友的孩子在读小学,科学课上要用到蜗牛,但天气太热,她多方寻找都没有结果,无奈之下,发在班级家长群里求助。
一个家长自告奋勇说,她家附近有,可以夜里打手电筒出去帮忙抓一只。第二天,交到孩子手上的蜗牛养在塑料瓶子里,周边还放了几片菜叶,瓶身上用牙签戳了一排整齐的透气孔。朋友很是感动。她知道这位妈妈经营的几家连锁饭店,受疫情影响,亏损严重,有一天甚至在朋友圈发布了店铺转让的信息。她万万没有想到,这位坚强的母亲在经过一个个忙碌疲惫的白天后,还能如此富有温柔和爱意,愿意在微末的事情上,向别人伸出援手。
1922年,只有小学文化的沈从文,在渴望上大学的热切中,选择弃武从文。他一边在北京大学旁听,一边写稿投稿,没有任何经济来源的他,一次次投稿,一次次石沉大海,在反复的奚落和否定中,他受尽打击。困境之中的沈从文怀着剩下的希望,其实是绝望,给当时几位著名作家写信,倾诉痛苦。郁达夫接到信后,冒着大雪赶往沈从文的住处探望他。看到在又湿又冷的房间里,冻得瑟瑟发抖的沈从文,郁达夫赶忙把自己的围巾拿下来给他围上。还拿出五块钱,带沈从文去外面饭馆吃饭,吃完饭找回的余钱,他悄悄放在桌上,一并留给了沈从文。当时郁达夫在大学任教,每月工资也不过三十元。直到晚年,已是文学大师的沈从文,每次讲起那五元钱,仍会热泪盈眶。
很喜欢丰子恺先生的漫画,他的笔下有天真烂漫的稚儿,有温婉勤劳的母亲,有笑意嫣嫣的慈祥祖母,亦有带着孩子们在菁菁草色中随春风杨柳一起唱歌的婀娜女老师。随母亲去放生的小童,对着向湖中游去的鱼儿,嘴里不断念着“得其所哉,得其所哉”。丰收的年份,连牛都是喜悦的,它们昂首阔步从村前的禾垛旁走过,潇洒好似神仙。朋友在酒馆相聚,春意浩荡,推杯换盏好不热闹,三五杯下肚后,就不记得谁是请客的主人了。他的画,就是这样的有趣,每一帧都诗意盎然,又不乏脉脉温情。丰子恺曾说,我的心为四事所占据,天上的神明与星辰,人间的艺术与儿童,我希望我的绘画中有人情味。他的理想世界是微缩的,一壶热茶,一弯新月,一片山色,一群孩子的热闹,白马湖畔,杨柳小屋,便可以是全部。作为艺术家的他以温柔之心,体贴着人世的不易,在纷乱颠沛的日子,以暖暖的笔调勾勒着身边的人和事,一片片落英,都蓄满人间的情味。
青年作家胡竹峰在《民国的腔调》里写到张恨水,说他每天晚饭后写作,长篇小说同时写几部,一段一段连载,日日不间断。每天晚上九点,报馆来索稿的编辑排队等在张家门口,张恨水在稿纸上奋笔疾书,数千字一气呵成,各交来人。张夫人早睡,晚上的家务都全归张先生照料,他有时一手抱孩子一手写作,一边还要听好里弄中叫卖消夜的小贩的叫卖声,小贩来了一定要给夫人买一份。
在伟岸光正的情节之外,我更喜欢这些关涉人物的小细节,它们像投射在画纸上的光线,一点点地前移,慢慢让人物出现,直至饱满生动,富有情谊。

作者:冯 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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