母亲身材高大,憨厚朴实,和父亲一样,是远近有名的做田好把式。早年身体健朗的祖母在家操持家务,不需要母亲烦神,母亲就一门心思同父亲在庄稼地里风里去、雨里来,插秧,割稻,砍柴,简直就是一台生活的搬运机,一大担一大担的稻,一大担一大担的柴,也压不弯母亲硬实的身板。在我们心中,母亲似乎就是个十十足足的“男子汉”。
大手大脚的母亲,其实早就有一颗聪慧的心,只是没有被岁月的匆忙发现。小时,我们兄妹三人都要上学念书,光靠种几亩水稻显然有些入不敷出,一到年底家庭财政就有些捉襟见肘,母亲想尽了办法。每到年关,家家户户都要做炒米糖,母亲就背起一口大锅,像个男人一样走村串户炒起了炒米,一个腊月下来,本就不白的母亲就只剩下两只眼睛是白的了。就这样,我们兄妹过年的新衣、开学的学费就有了着落。同固执水稻种植的父亲不同,母亲总寻思种些经济作物来增加收入。背着父亲,母亲跑了一趟县里的种子站,买回了西瓜种并讨教了一些常用的“西瓜经”。真不敢相信,大字不识一个的母亲能种得出西瓜,那可是一门技术活。从西瓜苗栽种下地,母亲就和西瓜结上了缘,整天泡在西瓜地里,不懂就向邻村瓜农虚心讨教。除蔓,压蔓,授粉,防病虫害……一道道工序母亲很快熟稔在胸,当年二亩地的西瓜就取得好收成,一向硬气的父亲也不得不服。种西瓜的传统母亲一直保留至今,女儿一到暑假就嚷嚷着回老家吃西瓜,说祖母的西瓜又大又甜。自然,那可是母亲下足了正宗的农家肥。
人到中年,越加发觉母亲的聪明能干。那是从九十岁的祖母离世开始,把她掌管一生的灶台交给了母亲。母亲拿出她对付庄稼的悉心和耐心,在灶台上当起了学生。六十出头的母亲很快就把灶台玩得溜溜转,油、炸、烹、炒……无一不精,就连厨艺精湛的小姑也直赞“想不到”。再看一看母亲,两鬓斑白,早已不是当年在灶上交蹩手蹩脚文章受祖母嘲笑的母亲了。
也就在前几年,大舅突然打电话给我,说母亲又要捣鼓大棚蔬菜种植,让我劝一劝,一把年纪也该好好歇一歇了。我们兄妹几个都已成家立业,每年也都或多或少贴补一些,足够家里开支了。可母亲生性要强,说只要她能动,就要自食其力,我们给的钱她全存起来说给孙女上大学用。我也知道母亲是个闲不住的人,地里重活干不动,种菜正好可以活动活动筋骨,也就没有反对。于是,母亲和父亲的大棚种植也就“开张”了。从没侍候过大棚的母亲,也不知从哪学的管理经,把一棵棵蔬菜修理得又嫩又胖,每天早上,母亲骑着三轮车送到集上,转眼就被抢购一空,母亲种菜的热情越发高涨。
年近七十的母亲,搞搞大棚种植也就算了,竟玩起了我们小时摸鱼捉虾的手艺。原来,母亲卖菜时看到现在的人特别爱吃个野生的鱼呀虾的,价格也好,于是灵机一动,买回了鱼网和鱼篓,傍晚由父亲陪着,在村前村后的塘里沟里布网,第二天再收,每天都能网些鱼虾来,母亲卖菜时正好带到集上,卖个好价钱。
母亲知道我和女儿特别爱吃老家河里的鱼,隔三差五把她网到的鱼晒成鱼干,托人捎来。吃着母亲的小鱼,我的泪花也能飞成一条条小鱼,顺着母亲大爱的河流,游回母亲温暖的怀抱。
作者:吴晓波